1 引言

近年来，随着积极心理学研究的兴起，乐观倾向逐渐成为积极人格特征的重要预测变量和心理健康的有效指标（侯典牧, 刘翔平, 李毅, 2012; Schweizer & Koch, 2001; Peterson, 2000）。乐观倾向（optimistic tendency）是指个体对与之有关的所有领域事物的发展趋势及结果普遍抱有并保持积极、正面评价倾向的特征（Scheier & Carver, 1987）。乐观倾向一方面直接影响个体的主观幸福感、情绪调节和生活满意度（Karademas, 2006），另一方面，其对个体的学业成就、职业成就等多项能力发展也具有重要意义（Chemers, Hu, & Garcia, 2001）。学校是学生社会化发展的重要场所。学校人际关系是指个体在学校这一特定环境中与他人的交往，是学校同一团体内或不同团体间成员在相互认知、体验的过程中形成的带有感情色彩的稳定的心理关系，具体包括师生关系（teacher-student relationship）和同伴关系（peer relationship）。师生关系是教师与学生在教育、教学及日常交往过程中形成的，以认知、情感和行为反应等为主要形式的心理关系（张野, 李其维, 张珊珊, 2009）；同伴关系则是指同龄人之间或心理发展水平相当的个体之间在交往过程中建立和发展起来的一种平行的、平等的人际关系（周宗奎, 孙晓军, 赵冬梅, 田媛, 范翠英, 2015）。作为微观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积极的学校人际交往对个体的乐观倾向具有重要意义（Gillham, Reivich, Jaycox, & Seligman, 1995）。

社交自我概念（social self concept）是自我概念的下属概念，具体指个体对自身社会交往状况和社会交往能力的认知和评价。已有研究发现，学校人际关系影响个体的社交自我概念（黄玉芬, 李伟健, 2010）。相较于具体运算阶段而言，处于形式运算阶段的中学生更倾向于广泛思索自我和他人的理想特征或特质，在人际交往中通过组织和整合能力的提升，达到良好的社交自我概念水平（Harter, 1990）。高社交自我概念个体具有较强的调节力和控制感（邢梦瑶, 陈功香, 2012），当面临不良沟通情境时，高社交自我概念个体倾向将自我形象的不同方面整合成具有逻辑性和连贯性的整体，促进自我概念的一致性和有序性，进而采用更积极的行为方式。有学者认为，良好的社交自我概念作为一种保护因子可有效处理问题行为和情绪障碍，即青少年自我概念发展越好，自我同一性越稳定，对自身的期望越合理，进而认知评价越乐观（Ybrandt, 2008）。由此可见，社交自我概念可能在学校人际关系和初中生乐观倾向间发挥重要的中介作用。此外，学校人际关系也可能通过心理一致感（the sense of coherence）对乐观倾向产生影响。心理一致感是指个体对生活的总体感受和认知，是个体内部稳定的心理倾向（Antonovsky, 1993）。有益健康模型认为，心理一致感对个体的生活健康质量具有良好的促进作用（Julkunen & Ahlström, 2006）。在充满压力的人际环境中，心理一致感水平较高的个体更倾向于对外部应激源进行合理解释，控制自身的感知应对程度，进而增强积极的情感投入（蔡亮, 张仲明, 李红, 2013），而低心理一致感个体则会表现出更多的负性解释偏向（陆洋, 桑标, 2012）。本研究拟引入心理一致感，深入探讨社交自我概念和心理一致感在学校人际关系与初中生乐观倾向之间的中介作用及其相关关系。

以往关于学校人际关系与乐观倾向的研究多集中于大学生，鲜涉及中学生尤其是初中生群体。初中阶段是个体心理与学业发展的关键期（苏萍等, 2017），也是个体身心矛盾的集中凸显期，积极心理特质的养成在该阶段具有重要意义。本研究拟深入探究初中生学校人际关系与乐观倾向的相互关系，进一步厘清初中生乐观倾向的心理机制。研究提出如下假设：（1）学校人际关系与乐观倾向呈正相关；（2）学校人际关系通过社交自我概念影响乐观倾向；（3）学校人际关系通过心理一致感影响乐观倾向。

2 研究方法 2.1 被试

采用整群随机抽样方法，选取辽宁省沈阳市、大连市、盘锦市的1120 名初中生，以班级为单位进行集体施测，剔除 填写不完整的问卷 后，共回收有效问 卷1040份，有效率92.86%。其中男生507人（48.75%），女生533人（51.25%）；初一280人（26.92%），初二385人（37.01%），初三375人（36.05%），平均年龄14.32±1.54岁。

2.2 研究工具 2.2.1 青少年乐观量表

采用张国华、雷雳和王薇（2015）编制的青少年乐观量表。该量表包括乐观主义、悲观主义和自我效能乐观3个因子，共27个项目，采用5点计分方式，得分越高表示个体的乐观水平越高。该量表在本研究中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0。

2.2.2 初中生师生关系问卷

采用张野等（2009）编制的初中生师生关系问卷。该问卷分为理解性、回避性、亲密性、期待性、冲突性5个因子，含26个项目，采用5点计分方式，问卷的同质信度系数为0.87。

2.2.3 同伴关系量表

采用陈国鹏、朱晓岚、叶澜澜和唐永明（1997）修订的自我描述问卷中的同伴关系分量表。该分量表含18个项目，采用6点记分方式。本次测量中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73。

2.2.4 社交自我概念量表

采用Harter（1982）编制的自我概念量表中社交自我概念分量表。该分量表含有7个项目，采用4点计分方法。分量表在本研究中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0。

2.2.5 心理一致感量表

采用Antonovsky（1993）编制、包蕾萍和刘俊升（2005）修订的心理一致感量表。该量表含理解感、可控制感、意义感3个因子，含13个项目，采用7点计分方式。本次测量中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6。

2.3 研究程序和数据处理

采用统一的问卷进行施测。问卷 采用统一指导语，且强调真实作答及个人信息保密。采用SPSS21.0和Amos22.0进行数据的处理与分析。

3 结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的控制与检验

研究采用学生自我报告法。为减少共同方法偏差，选择多所学校及匿名调查等方式施测。此外，采用Harman单因素法加以检验的结果表明，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有18个，且第一个主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仅为28.72%，低于40%的临界值，说明不存在明显的共同方法偏差。

3.2 变量间的描述性统计和相关分析

对乐观倾向、师生关系、同伴关系、社交自我概念和心理一致感进行描述性统计和Pearson相关分析，结果见表1。结果显示，乐观倾向、师生关系、同伴关系、社交自我概念和心理一致感间均呈现显著正相关。

3.3 变量间的中介模型分析

研究构建了两个结构模型：（a）不包括中介变量（心理一致感、社交自我概念）的直接效应模型；（b）包含中介变量的中介效应模型。如果预测变量（师生关系、同伴关系）到结果变量（乐观倾向）的路径系数效应模型和中介效应模型均显著，但在中介模型效应中有所降低，则中介变量起部分中介作用；如果预测变量到结果变量的路径系数在直接效应中显著，而在中介效应模型中不显著，则中介变量起完全中介作用。结果表明，师生关系和同伴关系对乐观倾向的直接效应模型拟合指数M₀拟合良好（见表2）。师生关系–乐观倾向（β=0.45,t=9.14, p<0.001）及同伴关系–乐观倾向（β=0.30,t=6.35, p<0.001）系数均显著。

将心理一致感和社交自我概念作为中介变量纳入上述模型构建中介效应模型，统计结果表明，中介效应模型拟合指数M₁良好（见表2），具体标准化路径见图1。由于师生关系–乐观倾向的路径系数在直接效应模型（β=0.45,t=9.14, p<0.001）和中介效应模型中均显著（β=0.26,t=5.13, p<0.001），但在中介效应模型中路径系数值有所降低，因此心理一致感与社交自我概念在二者间起部分中介作用。同时，同伴关系–乐观倾向的路径系数在直接效应模型中显著（β=0.29,t=6.35, p<0.001），但在中介效应模型中不显著（β=0.08,t=1.78, p=0.074），故心理一致感与社交自我概念在二者间起完全中介作用。

采用Amos22中的Bootstrap程序进行中介效应的显著性检验。从原始数据中抽取2000个样本，并保存2000次运行后的路径系数。结果发现，从师生关系到乐观倾向直接效应的95%置信区间为[0.13, 0.40]，区间不包括0，因此心理一致感和社交自我概念在师生关系与乐观倾向中起部分中介效应。同伴关系到乐观倾向直接效应的95%置信区间为[–0.03, 0.20]，区间包括0，故心理一致感和社交自我概念在同伴关系与乐观倾向中起完全中介作用。

4 讨论

本研究探讨了初中生师生关系、同伴关系、社交自我概念、心理一致感和乐观倾向的关系及其内在机制。结果首先证实了假设1，即初中生的学校人际关系较好，其乐观倾向水平也较高。阶段–环境匹配理论（stage-environment fit theory）指出，青少年的健康发展需要相互信任、支持、关怀的人际关系以及自我表达、自主选择、自主决定的机会，如果学校未能给青少年提供上述要素，环境与个体的发展需求就难以匹配，就可能导致青少年出现攻击、欺骗、自卑、抑郁等外化和内化问题（Morin, Maïano, Marsh, Nagengast, & Janosz, 2013; van Lier et al., 2012），反之则会给个体提供积极改变的动力（Symonds & Hargreaves, 2016）。国内针对儿童和大学生的研究也发现，当学生长期得不到老师与同伴的包容与认同，就会对其自我认同产生消极影响（李小青, 邹泓, 王瑞敏, 窦东徽, 2008）。相反，如果学生在学校人际交往中感受到更多的理解与期待，就会形成积极的自我认同（张亚利, 陆桂芝, 刘艳丽, 周扬, 2017），表现出积极的行为方式和高水平的乐观倾向。

本研究发现，社交自我概念在学校人际关系和乐观倾向间具有显著的中介作用，支持了假设2，表明学校人际关系通过社交自我概念的正向预测作用，进一步显著影响乐观倾向。师生互动行为和同伴经验是个体认知及自我概念最重要的共同建构者（Preckel, Niepel, Schneide, & Brunner, 2013），儿童青少年在学校人际交往中感受到社会支持，获得了安全感和亲密感（周宵, 伍新春, 王文超, 田雨馨, 2018），进而促进了其自我同一性的建构（尚珺, 吴国来, 2014），在此过程中，个体检验自己的思想，协调不同观念，最终形成更加准确的人际知觉和自我概念。此外，自我概念也是个体人格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赵占锋, 张大均, 刘广增, 李冰冰, 潘彦谷, 2017），对个体乐观人格特质的形成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在青少年阶段，不同的人际关系与人际角色使该阶段个体的自我概念在结构上更为分化，分化出来的社交自我概念呈现出较好的组织性与整合性，使个体的同一性发展得以实现，并促进其乐观人格的进一步形成（Harter, 1990）。

本研究还发现，学校人际关系可以通过心理一致感进一步影响初中生的乐观倾向，证实了假设3，也验证了前人的研究结论（Karademas, 2006; Posadzki, Stockl, Musonda, & Tsouroufli, 2010）。理解和亲密型的学校人际关系可以给个体在认知过程中提供一个稳定的心理环境，增强喜悦感与归属感（周跃萍, 马剑虹, 李韬, 2003），帮助个体应对生活压力，并能从逆境中迅速恢复，表现出乐观倾向，对未来充满希望（朱美侠, 蔡丹, 武云露, Zhang, Margraf, 2016）。此外，本研究结果也为有益健康模型理论提供了支持。该模型认为，压力与人类健康具有重要关联，个体在面对压力时如果选取有益因素应对，就可以保持健康状态。其中，心理一致感是该模型的核心要素（Antonovsky, 1993）。以往研究也发现，当处于外部压力环境（如不良的师生关系与同伴关系）时，高心理一致感个体能合理、系统性地对环境进行识别与判断，利用自身内外资源，激发自身展开行动，维持健康机能的稳定（Henje Blom, Serlachius, Larsson, Theorell, & Ingvar, 2010; 曾晶, 史慧颖, 张昊, 2016）。相反，低心理一致感个体体验到的负性情绪较多，对抗情绪波动能力以及自我康复能力也较弱，对未来的期待感低，其乐观倾向水平也随之降低（蔡亮等, 2013）。因此，教育者要重视学校人际关系对初中生乐观倾向的重要意义，可通过“无条件接纳”、“共情训练”等方式形成良好的学校人际关系（聂宏斌等, 2018），同时引导学生去自我中心化，形成合理的自我认知，提升学生的社交自我概念与心理一致感水平，促进初中学生乐观倾向的发展。

5 结论

本研究得出以下结论：学校人际关系既可以直接预测初中生的乐观倾向，也可以通过心理一致感和社交自我概念的多重中介间接预测初中生的乐观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