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近年来，中国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持续推进，对能源的需求持续增长。2011年官方公布数据显示：中国首次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能源消费国。在全球气候变化和国内环境污染压力双重约束下，中国实施了“转方式、调结构”的宏观经济政策。在能源结构方面，就是控制煤炭的消费总量，加强煤炭的清洁利用，大力发展天然气和非化石能源。根据国家能源发展“十三五”规划的要求，到2020年，煤炭的消费比重要降至58%以下，天然气比重力争达到10%。当前，可再生能源尚不具备成本优势，由于众所周知的“富煤、贫油、少气”的能源资源储量格局，国内的油气产量远远不能满足经济发展所需。因而，加大石油天然气资源尤其是国外油气资源的利用是提高国家能源保障力的现实立足点。中国每年进口大量的石油和天然气，2017年中国超过美国，进口原油4.2亿吨，成为世界第一大原油进口国，第二大原油消费国，对外依存度高达68%。天然气方面，国内产量1 487亿立方米，进口量920亿立方米，同比增长27.6%，消费量2 373亿立方米，同比增长15.3%，对外进口依存度为39%^[1]。可以看出，自国外进口的油气资源对我国国民经济的持续稳定增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然而，我国在国际石油和天然气市场上的话语权却与我国作为油气消费和进口大国的地位不相符，国际石油天然气贸易基本上是以美元计价和结算，且原油的定价主要参考美国WTI油价、英国Brent油价和中东迪拜油价，我国陆上进口天然气定价主要是与资源国谈判确定，海上LNG进口则主要参考日本JCC价格。当前，我国的油气进口定价不能反映我国的供需情况，不能体现我国作为油气消费大国的话语权，以美元计价和结算则使我国的油气进口频频遭受美元波动及美国地缘政治事件的影响，且企业需要承担汇兑的交易成本。随着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推进，实施石油天然气人民币战略，增强我国油气进口的独立性和话语权，时机合适，意义重大。

1 石油美元的发展历史

与石油天然气人民币相对的一个概念是石油美元，已有40多年的历史。顾名思义，石油美元是石油和美元的结合体，是石油资源输出国出口石油赚取的美元外汇。二战结束以后，美国主导建立了布雷顿森林体系，即美元与黄金挂钩、各国货币与美元挂钩。通过布雷顿森林体系，美元建立了霸主地位，成为世界大宗物资的计价和结算货币^[2]。长期以来，主要石油资源国的油气资源均由欧美大型跨国石油公司所掌控，国际石油进出口贸易也主要由这些大型石油公司在资源国与其母国之间开展，服务于母国经济的发展。1973年，基于对以色列及其支持国的报复，以沙特阿拉伯为首的石油输出国组织通过暂停出口、石油禁运、国有化等手段使油价大幅提升，重创了主要资本主义国家。1974年，美国与沙特阿拉伯签订了秘密协议，根据协议，美国要求沙特阿拉伯出口原油必须以美元计价和结算，作为交换，美国保证支持沙特阿拉伯的皇室及其政府稳定。以沙特阿拉伯为首的石油输出国组织接受了这一安排并影响了其他非OPEC主要石油出口国，在此后的国际石油贸易中，石油输出国组织凭借大大提高的国际油价，积累了大量美元外汇，在完成了本国经济发展的财政支出后尚有大量美元盈余，这就是石油美元的由来。由此，油气资源国通过提高油价夺回了油气资源控制权，也积累了充足的资本，促进了本国经济结构的优化和国民经济的增长。此后，中东油气资源国便将盈余的石油美元收入投向欧洲和美国发达的金融市场，通过证券投资获取保值和增值。通过此方式，美元得以重回流美国，服务美国经济，构成了资金的完整循环。

2 石油天然气人民币的内涵

石油天然气人民币是指在国际石油和天然气贸易中，交易双方使用人民币作为结算货币，进而推动人民币成为国际货币，在计价货币、储备货币、投融资货币等方面发挥作用。它包含两个层面：一是通过人民币在石油和天然气勘探开发投资、生产和贸易中大规模使用，推动在全球石油天然气市场上实行人民币计价和结算；二是通过国际石油和天然气贸易使境外企业和个人获得并持有人民币，未来石油天然气资源国可通过使用人民币进口中国的一般产品及购买中国金融产品，使人民币得以回流中国，形成人民币的跨国流动循环，由此可建立石油天然气人民币体系。

目前，国际原油市场主要以美国西德克萨斯轻质原油期货合约、英国布伦特原油期货合约和中东迪拜原油期货合约三大期货合约的价格作为原油贸易基准价格，而以三大期货合约价格为基准或者挂靠价格的国际原油贸易额占世界原油贸易总额的85%^[2]。但是这些期货合约的原油品种与中国的原油品种和中国的炼油体系有所差异，并不能反映包含中国在内的广大亚洲地区的供需情况。在天然气贸易方面，其定价在全球范围内较为分散，各自定价机制和水平差异也较大。近几年，国际油价和气价在中低位运行，油气资源国需要扩大出口，减少库存，中国的石油和天然气进口逐年增长，油气资源消费量在国际市场上占据重要地位，这为中国建立石油天然气人民币体系、争取石油天然气的定价权和实现人民币计价和结算提供了较好的机遇。人民币在石油天然气国际贸易的计价和结算的扩大，将进一步影响中国的一般货物贸易和服务贸易，促进中国经济发展。

3 大力推进石油天然气人民币战略的重要意义 3.1 争取石油和天然气定价话语权，提高油气资源保障能力

目前，中国已成为世界第一大能源消费国、第一大原油进口国、第二大原油消费国，每年进口大量石油和天然气，然而，中国在石油和天然气定价方面却没有相应的话语权，现有的原油和天然气定价机制均不能反映中国的石油和天然气的供需情况。同时，当前国际石油和天然气贸易量90%以上以美元计价和结算，我国的石油进口不得不遭受美元汇率波动的影响，美国动辄对伊朗、俄罗斯、委内瑞拉进行经济制裁，相关地缘政治事件造成国家原油价格波动剧烈，严重影响我国的油气资源进口安全。由于在石油天然气定价方面话语权的缺失，我国还要承受所谓的“亚洲溢价”^[3]，即我国进口的中东地区的油气资源比欧洲和美国多支付很多费用。建立石油天然气人民币体系，通过中国自己的以人民币计价的石油天然气期货和现货合约，找到合理的石油和天然气价格，进而与油气资源国以人民币进行结算和交割，可使我国获得充足的原油和天然气供应，并通过人民币在油气资源贸易和一般贸易中的结算的应用，密切与油气资源国的经贸往来。由于石油天然气贸易中美元结算的减少，也规避了美国对相关重要油气资源国制裁给我国带来的不利影响，增强了与油气资源国的政治互信，还可使我国企业减少两次美元汇兑的手续和成本，避免因“亚洲溢价”而多支付费用，节省成本，提高经济效益，最终提高我国油气资源的保障能力。

3.2 促进汇率制度改革、利率市场化改革、银行业改革和资本市场改革，加快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中国目前实行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并非完全自由浮动，浮动区间有相应的规定。汇率的浮动弹性较小，使相应的货币政策缺乏有效性。根据经济学上的三元悖论，一国要保持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和有效性，在保持资本自由流动的情况下，需要实施自由浮动的汇率政策来对国际收支进行调节。在以石油为主要代表的国际贸易中推进人民币计价和结算，必将促使中国实行浮动区间更大、浮动更自由的汇率政策。近年来，我国虽然通过一系列的改革取消了存贷款利率上下限管理，但仍存在存贷款基准利率、存款利率方面完全的市场化有待进一步拓展的问题。随着人民币在国际石油和天然气贸易及一般贸易计价和结算中的应用，境内外金融市场会存在不同的人民币需求，需要通过市场化的利率制度来设计人民币金融产品，对境内外金融市场的人民币需求进行有效调节。在银行业改革方面，石油天然气人民币体系建立后，境内外的人民币的大规模流通对中国的银行提出了更多的服务需求，将倒逼中国银行业深化改革，加快银行业走出去的步伐，提高服务质量，推出更多的金融产品服务境内外企业和个人，保证人民币的正常流出和流入。深化资本市场改革，开放境外企业和个人在中国资本市场进行投资，为境外油气资源国的企业和个人提供人民币的保值和增值渠道，不仅可以为油气资源国的企业和个人带来收益，提高其接受人民币计价和结算的意愿，还可以为中国的资本市场带来优质的投资者，促进资本市场的健康运营，促进中国资本市场上市公司更加注重企业绩效，提高企业核心竞争力。总之，石油天然气人民币体系的建立，将促进中国加快一系列的改革，从而扩大人民币在国际社会中作为流通货币、投资货币和储备货币的使用，加快人民币国际化目标的实现。

3.3 推动中国企业和个人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进行对外投资，优化中国经济结构

实施“走出去”战略是我国对外开放的重大决策部署。企业走出国门，在海外进行投资和工程承包，不仅可以获得市场和资源，而且可以输出劳动力和技术，缓解国内就业压力，同时促进东道国的经济发展，是实现合作共赢的重要经济合作手段。我国企业和个人走出去进行直接投资已有很长时间，但在投资的规模、行业、领域、种类等方面与欧美发达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仍存在较大差距。从我国历年GNP和GDP的对比数据上可以看出，我国GDP略大于GNP，这说明中国是资本净流入国家，中国的对外直接投资小于外国来华直接投资^[4]，这与我国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地位不相符。

“一带一路”沿线分布着众多油气资源国，油气资源储量十分丰富。“一带一路”包括65个国家，除中国外，其他64个国家有蒙古、俄罗斯和中亚5国、东南亚11国、南亚8国、中东欧16国、独联体(除俄罗斯外)6国、西亚北非16国。“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油气资源丰富，主要富集在中东、中亚和俄罗斯等国家及地区，除中国外，石油、天然气可采资源量分别为2 512亿吨和292万亿方，分别占世界的60%和63%；油气产量分别为24.1亿吨和1.8万亿方，各占世界的58%和54%，占中国原油和天然气进口份额的66%和86%。2014年，中国石油企业在“一带一路”国家权益油气产量分别为5 255万吨和194亿方，各占中国石油企业全球油气权益总量的45%和55%^[5]。因此，通过政府协商达成一致，以重大油气项目为契机，实施人民币对外直接投资和工程承包合同项目下人民币结算，将大大促进中国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一方面，双方减少美元汇兑手续和交易成本，避免遭受美元汇率变动影响；另一方面，“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可以采用出口油气资源获得的人民币支付工程承包合同款和购买中国产品和金融产品。同时，石油天然气人民币体系的建立和巩固要求对资本项目进行双向开放，将大大促进中国企业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开展对外直接投资。以此为基础，中国可将劳动密集型、资源密集型产业转移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特别是工业经济结构尚不完整和发达的国家及地区，不仅可以促进当地经济发展，而且可以解决中国的产能过剩、环境和资源压力过大等诸多结构性问题，从而优化中国经济结构，实现国民经济更健康持续稳定发展。

4 实施石油天然气人民币战略的基本路径 4.1 完善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体系，促进石油天然气贸易及投资人民币结算便利化

2009年4月，国务院决定在上海和广州、深圳、珠海、东莞等城市开展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此后，2011年8月23日多部委联合发布《关于扩大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地区的通知》，将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扩大至全国，境外地域范围扩展至境外所有国家和地区。经过多年的发展，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额已由2009年35.8亿元人民币增长至2017年的43 547亿元人民币，其中，在2015年该数据高达7.4万亿元人民币，2016年为53 107亿元人民币^[6]。迄今，人民币已成为世界第六大支付货币。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额在爆发式增长后，近几年有所下降，这是由人民币存在流动性波动、贬值预期和回流机制不畅的原因所致。石油天然气贸易作为国际贸易中的大宗商品贸易，贸易量和贸易额巨大，对中国和境外国家和地区的经贸关系具有很强的拉动作用。因此，应将原油贸易与一般商品和服务贸易相结合，如在“一带一路”合作框架下提高“中欧班列”涉及贸易产品的范围和规模，通过金融创新，扩大人民币在原油和一般商品贸易结算中的应用。即是说，油气资源国通过人民币原油贸易合同获得人民币，又通过一般商品贸易实现人民币回流。因此，需要继续完善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体系，加强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的运行培训和监测，为境内外企业提供代理银行、清算银行、NRA等多种人民币结算模式，使其根据自身情况选择最有利的计算模式；还要加大与主要油气资源国货币互换力度，扩大人民币的流动性，促进石油天然气贸易及投资人民币结算的便利化。

4.2 壮大中国原油期货合约，推动建立区域性石油天然气交易中心

2018年3月26日，中国原油期货在上海期货交易所子公司上海国际能源交易中心正式挂牌交易，标志着中国的原油期货合约正式登台。中国原油期货合约以人民币作为报价货币，交易品种为中质含硫原油，采用实物交割方式。迄今，中国原油期货运行超过100天，截至2018年7月3日，共计67个交易日，中国原油期货共成交约1 041万手，累计成交额超过48 477亿元^[7]，迅速攀升为世界第三大原油期货合约，超过迪拜阿曼原油期货合约，成为亚洲最大原油期货合约。当前，中国原油期货在价格和波动性方面与美国WTI和英国Brent两大原油期货均保持着高度相关性，说明中国原油期货合约已经具有一定的国际影响力。未来应继续加强宣传，推出有力度的吸引政策，吸引境外投资者参与中国原油期货合约，扩大中国原油期货合约交易主体数量、交易金额，提高中国原油期货合约在世界的市场份额，增强对周边国家和地区乃至“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影响力，反映包含中国在内的亚洲市场的石油天然气供需情况。最终的目标就是力争在中国建成区域性石油天然气交易中心，使中国原油期货价格成为中国油气资源进出口主要挂靠或参考价格，未来成为可以与美国WTI和英国Brent原油期货价格分庭抗礼的区域性石油天然气期货价格。

4.3 加强能源外交，与油气资源国政府友好协商，启动一批重大油气贸易和投资示范性项目

国家间政治关系的友好程度对双边经贸关系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基础性作用。政治上友好，双边关系基础牢固，双方就会有发展经贸关系的意愿。建立石油天然气人民币体系，需要我国政府加强能源外交，与油气资源国在政治上保持友好关系，相互支持，尊重和照顾彼此核心利益和关切，从而为双边经贸关系的合作奠定良好的政治基础。油气资源贸易和投资项目具有涉及金额大、拉动效应明显的特点，应主动出击，与主要油气资源国友好协商，商定一批重大油气贸易和投资项目，发挥我国低渗透油气田开发、老油田潜力挖掘、非常规油气田开发的技术优势和高素质石油技术和管理的人才优势，帮助油气资源国实现新油气田快速开发上产、老油气田提高采收率等目标，从而帮助油气资源国顺利出口油气到中国，获得石油天然气人民币收入，而中国则获得油气资源并在这一过程中输出技术和人才，扩大双方的就业创造和经济增长。中国的油气消费规模巨大，作为重要的油气消费国，也是“一带一路”沿线油气资源国非常重视的油气出口市场，在双方共同的合作意愿下，人民币作为重要的计价、结算、投资和储备货币，一定可以成为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油气资源国深化油气合作的重要推手和见证者。

4.4 鼓励中国金融机构走出去，大力发展人民币离岸市场，推动资本项目有序开放，服务石油天然气人民币体系

建立石油天然气人民币体系是中国油气行业和人民币国际化长远发展的战略目标，实现的过程困难重重，完善的配套金融政策至关重要。随着石油天然气人民币战略的实施，将加快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境外累积的人民币规模迅速增大，客观上要求中国建立完整畅通的人民币回流机制，保证人民币正常流入和流出，满足贸易和投资的需要。在当前中国资本项目尚未完全开放的条件下，鼓励中国金融机构走出去，大力发展人民币离岸市场，为境内外企业和个人提供人民币业务服务，是维持和巩固石油天然气人民币体系的客观要求。中国金融机构深化改革，大步伐走出去，在境外设立分行，开展人民币的存贷款业务和贸易及投资项下的人民币清算业务，可使境内外企业和个人的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和人民币的双向投资更加便利化。在油气资源出口国建立人民币离岸市场，使油气资源出口国的出口企业可以将贸易项下收到的人民币存入人民币离岸市场，或者在人民币离岸市场购买各类债券产品，也可以在人民币离岸市场将人民币融出，提供给当地需要人民币的企业和个人，再通过贸易项下进口中国工业制成品和资本项下作为投资者购买中国资本市场上金融产品两种渠道将人民币回流到中国。人民币离岸市场的建立和发展将为境外人民币持有者提供人民币实现保值和增值的场所，可提高境外企业和个人接受跨境贸易人民币计价和结算的意愿，提供境外市场人民币融入和融出的渠道，从而为石油天然气贸易人民币计价和结算及石油天然气的人民币投资疏通路径。从石油美元体系的运行经验看，中国金融市场的成熟程度和开放水平是石油天然气人民币体系成功的关键所在，即中国金融市场是否具有足够的吸引外国资本的能力，中国金融市场应该成为人民币回流的主要渠道。因此，我国应推动资本项目有序开放，通过RQFII、RFDI、跨境人民币贷款、股市、债券等渠道实现人民币回流^[8]，服务石油天然气人民币体系。

5 结语

石油天然气人民币是为解决现行高度依赖美元的国际油气贸易计价和结算模式存在的问题而提供的一种选择。石油天然气人民币战略的实施，有助于加快人民币国际化进程，服务中国经济发展，并提高中国参与国际经济治理的能力。虽然石油天然气人民币体系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可能取代石油美元体系，但必将会促进国际油气市场话语权的重新分配和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