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石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4, Vol. 16 Issue (1): 101-106
塞涅卡宗教倾向的伦理学及其意义    [PDF全文]
方环非, 徐婧超    
浙江师范大学法政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摘要: 塞涅卡作为晚期斯多亚三杰之一,他的伦理学反映着其所处时代的特点,是一种带有宗教倾向的伦理学。本文通过对塞涅卡伦理学中表现出来宗教倾向的原因分析,阐述了其伦理学的主要内容:人生需要顺应命运,提倡“克欲求善”以至善为目的的道德学说,并且主张“两个国家”论说。这些思想稳定了当时罗马社会统治,推动了基督教的产生和发展,推进了罗马史学与柏拉图学派的发展与传播,挖掘了人们内心的平静,提倡人们追求“按照自然生活”,能慰藉现代人的心灵。
关键词: 塞涅卡     宗教倾向伦理学     治疗哲学     克欲求善     天人合一    
Seneca's Ethics with Religious Trends and Its Significance
FANG Huan fei, XU Jing chao    
School of Law and Political Science, Zhejiang Normal University, Jinhua Zhejiang 321004, China
Abstract: Seneca's ethics reflect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his times and has religious trends in it. According to the analysis of the reasons for the religious trends in Seneca's ethics, we expound the main contents of his ethics which can be summarized as follows: he advocates that life needs to comply with destiny and "conquering the desires and pursuing kindness", a morality theory with goodness as the end. He also holds the argumentation of "two nations". These thoughts stabilized social governance of Rome at that time, promoted the emergence and development of Christianity, and pushed the development and spread of Roman historiography and Platonism. Also, the thoughts excavate the inner peace of people and encourage them to pursue a life philosophy of living according to nature, which can comfort the soul of modern people.
Key words: Seneca     an ethics with religious trends     Therapeutic Philosophy     conquer the desires and pursue kindness     the unity of man and nature    
引言

当前,在社会快速发展的同时,传统价值正面临着不断衰弱的现实,东西方都产生了伦理道德危机,出现了“道德滑坡”。人们需要更多心灵的慰藉,而现实却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伦理资源正在日益减少。为此人们不得不开始从古代先哲那里寻求答案和慰藉,使自己的内心得以平静。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将目光投向了以塞涅卡(Lucius Annaeus Seneca)等人为代表的斯多亚学派,他们高举“治疗性”哲学的旗帜进入了处于不安状态人们的视野,以慰藉人们的精神,满足其内心的渴求。而其中被称为“治疗哲学的终末性”的塞涅卡的伦理学对人们的影响就更是重大[1]。他的带有宗教倾向的伦理学,对缺乏宗教信仰的人们有较好的慰藉作用,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其内心的需求,让处于社会急剧转型时代的人们在悄然间平衡心态,保证社会的稳定和谐发展。

1 塞涅卡宗教倾向伦理学之缘起

由芝诺(Zeno)创立的斯多亚学派的哲学体系包含三个部分:物理学、逻辑学和伦理学,这三个部分以伦理学为核心,紧密相连。到了罗马时期,这一传统更是被发展到了极致,在塞涅卡那里,更注重从伦理学中挖掘内心的平静,强调从个人的道德修养出发,从自身出发寻求心灵和道德的出路,其突出之处则在于带有明显的宗教倾向。

不过,宗教倾向不完全等同于宗教,而更像是塞涅卡伦理学的特点,是一种哲学的方式。当然由于本身所处时代的关系,塞涅卡伦理学的宗教倾向更偏向于基督教方面。同时,这种宗教倾向与宗教的道德标准完全不同,前者是理性主义,后者则是信仰主义,采取了“这是你应当做的”绝对命令的形式。

宗教倾向注重于理性之爱,所阐述的爱是人们对于神的期待和期盼,对神的爱也是一种理性活动,是通过对神的完满性的思辨而获得的,追求的是现世的幸福;宗教或基督教则是一种精神之爱,是源于上帝对人类的爱,所期望的也是来世的幸福。

塞涅卡伦理学中表现出来的宗教倾向是本文的重心,那么为什么会体现出这样的宗教倾向?

首先,出于为罗马帝国统治辩护的需要。塞涅卡身处罗马帝国统治阶层,维护当时并不稳定的罗马帝制是其重要目标,因此,相比于改造社会,塞涅卡的伦理学更注重于自身心性的改造。为了追求幸福,人必须跳出世间的是非好坏,坦然地面对失败和屈辱,平和地忍受艰难和痛苦。这种对于命运全盘接受,近乎于宗教的伦理学,能使当时的人民甘于忍受社会的压迫和痛苦。同时塞涅卡以其伦理学原则对君主提出了一定的要求,暴君的统治是最不合自然的政治,是对人类的灾难性诅咒[2],所以“仁慈”是君主必要的德性,君主需要改造自己,提升自身修养,这样,塞涅卡对民众和君主两者都进行要求,以保证罗马帝制的稳定。而塞涅卡的这种要求和辩护体现在他的伦理学思想中,就表现为一种明显的宗教倾向。

其次,传承于古希腊哲学。斯多亚哲学体系三部分中的自然观在形成过程中就接受了赫拉克利特的火本原说和逻各斯理论,论证了具有天道循环和朴素唯物主义色彩泛神论的学说。又由于斯多亚学派自身的哲学体系,伦理学深受物理学和逻辑学的影响,这就使得秉承这种思想的塞涅卡在他的伦理学中也表现出一种天道循环、因果报应的宗教倾向,“上帝就在你的身边,就和你在一起,就在你的心中……我们自身之中就存在着一种神性,他保护我们,并且注视着我们,我们作恶和行善都逃不出他目光。我们怎样对待他,他也就怎样对待我们”[3]

再次,基于晚期斯多亚学派自身的特点。晚期斯多亚学者的伦理学强调的是一种一切服从道德的思想,塞涅卡也不例外。这就使得他在道德生活领域确立了“至善”的道德理想,以“合至善”的德行权衡一切,从而追求“一切事情的圆满”。而这种追求注重的是理性之爱,阐述的也是人对于理性神的期盼,是通过对神的圆满性的思辨获得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个理性神,这个自然,与宗教之神也有着类似的性质,人们追求它,信仰它,依靠它,以在现实世界中寻求到心灵的宁静。

2 塞涅卡的宗教倾向伦理学

出于为维护罗马帝国统治的需要,以及受斯多亚学派历代传统的影响,塞涅卡需要民众安于现状,君主有其德性。因此他强调现世生活是心灵的地狱,呼吁人们要忍受现世的痛苦,摆脱肉体的束缚,以求得所谓心灵的自由;要求人们具有仁慈之心,愤怒和凶残必须被除去;而自然在他那里逐渐演变为人格化的神,于是在这整个过程中,塞涅卡的伦理学思想表现出一种明显的宗教倾向。

2.1 人生需要顺应命运

命运观是塞涅卡伦理思想中宗教倾向最明显的部分,他从宿命论、神定论的天命观出发来解释要顺应、忍受命运的人生观,要求人们安于现状,面对现实的压迫要逆来顺受,这被看做是人生的最高道德,他的这种对于命运全盘接受的人生思想,已经近乎于宗教伦理了。

翻开斯多亚派哲学家的著作,我们可以发现它们几乎都涉及“命运”一词,这是由于斯多亚学派在产生之初就受赫拉克利特的火本原说和逻各斯学说的影响,秉承希腊哲学的理性主义,提出“按照自然生活”的口号,而“自然”在斯多亚学派这里指的是“逻各斯”或“正确理性”。作为世界本源的逻各斯,被斯多亚学派将其和神学思想联系起来,形成了一个由未知力量——或者可以被称之为神——决定人和一切万物的不可抗拒的命运观念。

塞涅卡发展了这一观念,更为强调“命运”一词。“命运使我们出生后就注定了每个人的一生。”[4]990“你愿意把神叫做命运吗?不错,因为世界上的一切都依赖神,神是所有原因的原因。”[5]108塞涅卡认为:人生必须要服从命运这是早已经安排好的,我们所能拥有的最好的人生是无怨无悔的遵从神。故我们在命运面前就必须要俯首听命,要忍受命运的一切安排,人人都脱离不了命运,在这个意义上人人都是平等的,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些人顺从命运,而有些人是被命运拖着走,虽然我们不能脱离命运,要听从于命运,但不能说命运或者说神是不爱我们的,实际上神是关爱善人的,神希望我们都拥有完满的德性,即使世界上有恶的存在,也是因为神需要这必要的恶来让人们在道德上得到进一步完善。这一点则已经与后来的经院哲学有了相似之处。

据此,塞涅卡把世界上的一切都归结于神(命运)的支配。人是一个小宇宙,是由灵魂和身体组成的,人的本性不在于身体,而在于分有理性的神,人的本性是世界神圣的火(即神)的一个火花,“最高的善在于理性,而不在于感觉。什么是人身上最好的东西?理性。人由于理性的力量超脱动物,并且与神相齐”[6]134。因此道德既不来源于外部物质世界,也不来源于人类社会,而是来源于神,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是由绝对的必然性所规定的,而当这种必然性表现在人类社会里,就成为我们通常所说的命运,由此,他的哲学带有明显的泛神论色彩和宿命论色彩。

此外,塞涅卡的伦理学追求的是人的幸福,而自由是幸福的必要条件,但是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神所支配的,那么对于自由,他只能得出“服从神就是自由”[4]990的结论。顺应神所确定的因果关系,达到道德的自律就能拥有自由。人的本性在于神(理性),人是世界的一部分,是神的作品,所以人应当听从神来生活,由理性来支配自己的行动,过一种至善的生活。顺从本性生活实质上变成要听从命运的安排,这里神就是命运,人听从神来生活,也就是顺应了命运。所以在塞涅卡的人生观中,要求人们顺应本性生活,这样就能顺应神的意志,神是万能的,只要达到了与神的意志相一致,人们就能获得绝对的自由。

2.2 人生的目的在于克欲求善

斯多亚学派认为,人是肉体和灵魂的统一,追求至善就是顺从理性而生活,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肉体是恶,那么到底应该如何处理人的肉体同至善的关系呢?塞涅卡认为,人应该以理性来克制激情和欲望,由此,阐发了他“克欲求善”的思想,认为人生的目的在于克制欲望去追求神。

“克欲求善”这一理论并不是由塞涅卡最早提出的,而是由来已久。前期斯多亚学派就认为,与神相比,物质现象世界是无足轻重的。灵魂是人的本质所在,人的灵魂是没有感情欲望的,因此肉体对灵魂是毫无用处的,而且还会妨碍和困扰灵魂,对人的道德生活是有害的。他们极端地蔑视人的感性欲望和人的肉体,同样也蔑视那些能满足人的欲望的外界事物,在他们眼中,财富权势、人的生死荣辱和苦乐等这些外界事物和欲望,都与人的道德生活和人的幸福无关[6]136,只有来自心灵才能求得幸福生活。由此,斯多亚学派阐发了“克欲求善”的思想。

塞涅卡则相对温和一点,这与他身为罗马帝国的执政大臣有关,他承认物质条件对人们还是有用的,即使是哲学家也不能例外,为了智慧的探究我们需要一定的物质财富。但人依然需要克欲,人生的幸福,绝不是在于肉体和那些身外之物的满足,而是在于灵魂的完善,以至善的灵魂来面对一切艰难困苦,做到泰然自若。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人必须听从命运的安排,做到“不动心”,真正能够以理性克制情感,实现理性主导情感,消除激情和不正当的欲望[4]991。这种境界正是后来的爱比克泰德所阐述的“最高的幸福在于精神上的无动于衷[6]137。”

由于斯多亚学派伦理学中的“克欲求善”有着双重的伦理意义。其一是作为一种道德修养的方法和途径。在这种意义上,克欲求善所要达到的目的就是“不动心”的理想境界,亦谓之“动静合一”,实际上,这更像是一种宗教式的道德修养方法。其二是克欲求善还带有一种更广泛的道德实践意义。在这种意义上,克欲求善就成为了实现人生道德理想、获得幸福的基本途径。

据此,塞涅卡对这两者进行了进一步的发展和阐述。前者被塞涅卡所改造,提出了人的道德进步的三个等级:最高级别是哲人和近乎哲人的人,富有智慧和理性,真正做到了不动心;第二等级是能摆脱大部分激情和欲望的人;第三等级是能够摆脱许多恶,但是仍有可能做坏事的人。塞涅卡认为大部分人还处于第三等级,所以需要人们努力使自己的道德能够进步以摆脱这最次级别,这种分法也为大多数人指明了道德修养的可行之路。而对于后者,塞涅卡及其同时期的晚期斯多亚者,进一步从“节制”中引申为“忍让”。认为只有通过克制情欲,修身养性,磨砺德性,在人世间的苦难中反省忏悔自己灵魂的罪孽以提升自身的道德修养,才能最终达到人与自然(神)的一致,亦所谓“天人合一”的境界。显然,这种道德实践理论带有更浓厚的宗教禁欲主义色彩,与基督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因此缘故,常为尔后的基督教所津津乐道。

人之所以能够通过“克欲”而达至“求善”的目的,在于人是不需祈求神的视听的,神性是内在于人的精神中的,作为监护者,它时时刻刻在监察着我们行善和作恶的行为。人的精神的这种能力,在每个人身上表现为人性,也就是人的理性,人是一种被赋予理性的生命,理性的要求也正在于“一个人按照他自己的本性生活”[4]991,用理性克制自己的欲望,成就宇宙,成就自己,这也是斯多亚学派主张的幸福之路。

当然,塞涅卡也承认情感和欲望是人最初所具有的,但是它们是不属于人的道德生活境界的,情感和欲望只是人的精神中的一种不合理的存在,只有排除它们,才能真正达到心灵上的和谐和精神上的圆满。排除的方法只能是克制自己的一切欲望,对外部事物和自己的肉体采取漠视的态度,放下一切欲念,力求使自己的人格变成神格,做到人神合一。而这需要一个相当长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中我们需要不断的修身养性,利用德性来追求幸福。德性是一种内在的、自足的善,利用德性我们才能真正做到克欲求善,达到与自然(本性)的要求相一致,获得真正的幸福,才能净化自己的灵魂,将其升华到与神同在的境界。为了达到这种德性,他提倡要每日反省自己的行为,对自己的灵魂进行忏悔,要做好事不行恶,在这个过程中,他所提出的这些已经有了宗教修养的意味,比之前人,他的伦理学中宗教倾向更为明显。

2.3 世界主义的理想

“世界主义”理论是斯多亚学派的一个基本伦理原则,斯多亚派认为万物产生于神,人也产生于神,因此人人都是神的儿子,人作为世界的一部分,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人都有生命。而理性是人类的共同本质,一个人要获得道德,就应该在普遍的理性之中生活,整个人类的生活具有共同的基础,都有着博爱的本性。由此早期斯多亚学派做了这样的推论:“假如我们的理智部分是共同的,那么,就我们是理性的存在者来说,理性也是共同的,共同要求我们去做什么而不去做什么,也就有了一个共同的法律,我们就是同类公民了,因而,在某种意义上,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国家。”[5]108每个人都是大同世界的一员,在这个世界中,普遍理性支配着每一个人,每个人都负有仁爱的天职,需要把公共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这样,斯多亚学派就阐述了他们世界主义理想的基本内容:以普遍的理性为基础,注重博爱,以大同社会为普遍的善,以世界为人类生活的中心,从而倡导“大一统”的社会。

塞涅卡比前人更为强调“世界主义”的泛爱,在这个“大一统”的社会里,每个人都能实现普遍的善,完善自我的道德本性,获得人身的最大价值和幸福,每个人都可以说“我是一个世界公民”[6]141。万物产生于神,人也产生于神,因此人人分有神性,人人都是神的子女;人是世界的一部分,都是有血有肉的,都需要呼吸、饮食;人人都有一个自由的灵魂,我们不应该分人种、民族、阶级,也不应该分贵贱。由此塞涅卡创造性地提出了奴隶和自由民都是人,都有同样的理性和道德品质这一观点,塞涅卡在这里特别注重说明奴隶和其他人一样,具有相同的天性,富有勇敢、高尚等杰出的品性,无论他们的社会地位是怎样的。不过要注意的是他并不全是在为受压迫的奴隶伸张正义,更多的是对罗马帝国社会动荡不安的反应,是塞涅卡在为当时的罗马帝国的统治做辩护[6]142。但是这一思想的提出仍有其积极意义,在后来被中世纪基督教神学伦理思想所继承和发挥,演变为基督教的博爱和人人在神的面前平等。

当然,塞涅卡对“世界主义”理论的改造并不仅仅在于对“世界主义”泛爱的强调,更具有创造性的是提出了“两个国家”的学说。

为了替罗马帝国针对统治的合理性做辩护,塞涅卡将斯多亚学派传统的世界主义理想发展成为“两个国家”的学说:我们心中存在着两个国家,第一个是广大的并且是真正的国家,包括了神和人类。在这个国家中,我们关注的不是这个或者那个角落,而是将我们的国家范围限于太阳之外的整个大地。第二个国家则是我们出生的地区国家,像是雅典等或者其他另一些城邦,不是属于全人类的,而是属于确定的集团。这两个国家中,前一种是更加伟大,对个人而言也更加好的国家,后一种地区国家是从属于前一种包含全人类的“世界城邦”国家的,而且,前一种国家更有助于我们探究德性的本性[4]994。这个论说虽然不具有明显的宗教倾向,但是我们必须看到,正是受这一论说的影响,才有了后来奥古斯丁“上帝之城”的思想。

3 塞涅卡宗教倾向伦理学的意义

塞涅卡宗教倾向的伦理学对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以及后世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种影响既有理论方面的,也有实践方面的。

3.1 稳定当时罗马社会统治

塞涅卡宗教倾向伦理学的目的不是出于理论或是学术上的需要,而是为了实践的需要。为了维护罗马奴隶主阶级摇摇欲坠的统治,塞涅卡极力规劝统治阶级的上层领导。帝王的品行关乎帝国的兴衰存亡,劝道君王要善于听取臣民的意见,要以仁慈、宽容的态度对待臣民,对待奴隶也要施以温和的态度,求得四海太平,只有这样,罗马帝国才有被挽救的希望。

当然,塞涅卡的这种主张在某种程度上是成功的,他的主张在后世被几代明君所接受,对罗马时期“白银时代”的兴盛起了积极的历史作用。而且,由于这种德性论中其实也包含了对被统治阶级的道德规范,要求他们安于现状,在苦难中修炼灵魂,作为一种道德安慰剂,它满足了被统治人民的一定需求,保证了社会的安稳。

除了对罗马帝国的政治统治起了一定作用以外,塞涅卡本身所代表的斯多亚派哲学也逐渐成为当时的官方哲学。塞涅卡宗教倾向的伦理学以其罗马式的实践理性,注重将伦理学运用于社会实际生活和道德实践中去,以他为代表的晚期斯多亚学派在这个过程中创造了自己特有的理论,适应了罗马前期帝制时期的社会需要,成为当时罗马文明主要的基本文化精神,成为一门官方哲学,流行于贵族和平民等各阶层,由此对罗马帝国各种文化和人们思维的发展产生了渗透性的影响。

3.2 推动基督教的产生和发展

恩格斯曾经就说过:“如果我们可以把斐洛(Philo)称为基督教教义之父,那么塞涅卡便是他的叔父。新约中有些地方几乎就像是从他的著作中逐字逐句抄下来的。”[7]由此可以断定,塞涅卡与基督教是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塞涅卡的思想对基督教的产生和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主要表现在:

首先,塞涅卡的许多思想被后来的基督教圣经作者写进了圣经中。例如圣经《新约全书》中《马太福音》就有“论发怒”的经文,而这一部分内容几乎完全承袭了塞涅卡《论发怒》的观点,而其中“论施舍”、“论报复”等内容也可以在塞涅卡的三论中找到一模一样的主张。

其次,塞涅卡关于人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人应该忍受一切不幸和痛苦,对命运的安排要逆来顺受等天命论的思想,在基督教的教义和圣经中我们也可以读到。

再次,塞涅卡“两个国家”的论说被奥古斯丁(Aurelius Augustinus)所继承和发展。奥古斯丁提出“上帝之城”的理论,其中“上帝之城”和“世俗之城”的对立便是源于塞涅卡学说中两种国家的对立。并且奥古斯丁将恶区分为三种,其中认为物理之恶和认识之恶不能算作是真正的恶,而是从另一方面突出了上帝的完满性,这种恶实际上是上帝对人类的考验,只有伦理的恶才是真正的恶。这也是受塞涅卡主张的是只有灵魂的恶才是真正的恶这一观点的影响。

3.3 推进罗马史学与柏拉图学派的发展与传播

塞涅卡所处的时代,斯多亚学派的哲学成为官方哲学,因此塞涅卡的思想对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产生了同样深远的影响,这种影响在后来不仅反映在对基督教形成和发展的推动上,更反映在他对同时代及后世其他哲学思潮形成的推动上。

首先,推动了罗马史学的发展。在罗马帝制前期,涌现出一大批杰出的史学家,而他们的历史观都深受塞涅卡为代表的斯多亚学派的天命观、道德观和社会政治观的影响。其代表李维(Tius Livius)就利用塞涅卡的天命观来解释历史,并且他在研究历史时,其扬善惩恶的标准也变成了斯多亚主义的道德标准,使后世从政者获得借鉴。

其次,影响了柏拉图学院派(The Academy)的思想。最突出的是作为该学派代表的普卢塔克(Plutarchus)虽然对斯多亚学派有颇多质疑,但仍从塞涅卡神学色彩浓烈并带有宿命论色彩的天命观和“克欲求善”的人性论与道德论出发,强调信奉神明、世界灵魂、宇宙理性、天命和世界主义政治的观点,提倡刻画历史传统要表现“人物身上所体现的灵魂”[4]1014,以伦理道德为其核心精神。

再次,促进了新柏拉图主义(Neo-Platonism)的形成和发展。该学派的创立者普罗提诺(Plotinus)就吸收了斯多亚主义的不少学说,形成了高度总和性与中期柏拉图主义不同的思想典范。特别是塞涅卡宗教倾向的伦理学,兼容了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又主张理想神、天命观,肯定情感在人的道德生活中的作用,这些思想与普罗提诺的学说是合拍的,因此被他修正并改造地吸收在自己的哲学神学体系之中。

不仅如此,塞涅卡宗教倾向的伦理学甚至构成了文艺复兴时期泛神论思想的主要来源,影响了当时整个欧洲社会,可谓是西方近代科学的直接源头。

3.4 慰藉现代人心灵

我们追寻前人的思想,就是因为前人的思想能够为我们现在所用,所以研究塞涅卡宗教倾向伦理学的作用,目的就在于探究它对现代人的“治疗”作用。

塞涅卡的伦理学对人们的这种“治疗”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医术帮助人们解除身体的疾病,而哲学帮助人们去除灵魂的痛苦。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生理需要基本得到满足,但是心理上却出现不同程度的危机,随着近年来面对频发的海啸地震、经济危机,人们更是产生了强烈的无力感,为此人们都期望能够建立更好的心理秩序和幸福观念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状况。在这种情况下,塞涅卡进入了人们的视野,他的伦理学对于现代人的心理有着明显的“治疗”作用,他主张修身养性、磨砺德性,追求幸福和心灵宁静,顺从本性听从命运的安排,强调要做到不动心。因为激情和情绪会使人们心灵不平静从而导致心理的失衡,不利于人们追求幸福,所以要不动心,要克欲求善,强大自己的内心,以内在的、自足的善来抵制外部的恶。这种思想为现代人提出了道德修养的可行之路,让现代人不至于在忙碌的生活中迷失自己找不到出路。而顺应自然的生活主张对于处于紧张浮躁状态的现代人来说无疑更是用以追求心灵平静的一剂良方,对于目前处于悲喜交加状态的人们而言正像是沙漠中的甘露,顺应自然的生活,所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把困难看成对自己的磨炼,把成功看成对自己的激励,以平和的心态面对世事。

4 结语

由于身处罗马帝国社会冲突不断的漩涡中,塞涅卡想要从道德方面调整人们之间的关系,由此阐述了他宗教倾向的伦理学,以期完成他那个时代的道德重建任务和维护罗马帝国的稳定。本文主要从内容和影响两方面阐述了塞涅卡宗教倾向的伦理学,虽然塞涅卡宗教倾向的伦理学有其局限性,但是在道德规范的重建方面对后人是有所启示的,使人们能够对人生的苦难和心理治疗进行深刻的反思,并为其提供了获得心灵宁静的方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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